金陵府秦家旧邸。
鸟鸣婉转一如昔年。
是时，天阴云厚。偶尔几阵风夹带着梧桐絮和不与时节相成的凉意而来。
算来今日应该是第十五日了。若是道长给我记的日差还算准确的话。
啊——看来没错。
“你来了。”我听见远处浅而入深的脚步声，即使不抬头也晓得是他。
再没有谁会和我一样来到这荒芜之地了。
我依旧盘腿坐在堂前的青石阶上，小心翼翼地为琴上油。直至他走到我面前，我才轻叹一声，放下装银杏油的小瓷瓶，抱着琴吃力地站起身。
腿...好麻。
“来多久了?”我拍拍身上的尘土，笑眼看他。
“......刚到你面前。”他有点不屑，漫不经心地回答。
. 我依旧笑着，责怪他骗我。
他只扬扬嘴角以示意我，我猜的都对。
从前街上的“茶馆”，半个时辰；秦淮河边的大柳树，半个时辰；再加上杵在秦府门外的一个时辰，也就是了。
“老哥，上次我回谷中，听陆叔说你每年都会回来。”
“对啊。怎么——”
“没怎么。正好今年我想回来看看。”我摇摇头打断了他，俯身捡起小瓷瓶，仔细地将其系在腰间。
“...陆叔可好？”他也不生气，帮我拾起行李，转身就向门外走去。
我先是一愣，随即快步跟上去，并不问去哪儿，只答到：“都好，只是叔今年就要退休啦。”
“嗯...哈哈哈。叔是嫌带我们这种新人无趣，准备另起一番事业去了？”他苦笑，放慢了脚步，等我同行。
“啊...”我有点无措，不知如何应答为好，“从那以后陆叔就被升了职，新来的孩子都有他教导，连个休息日都没有。大约是真的太累了吧。”我有意回避提起那次的事，小声说道。
“......”他不再接话，将包裹往肩上背了背，过了许久才开口，“小妹，知道是去哪儿吗？”
我点点头。
“去见晖凌...晖凌哥哥。”我答。
他依旧没有接话，步伐变也未变，径直向前走着。
杂草丛生的小路被我俩踩得沙沙作响，当年栽种在两旁的小梧桐树早就拔高了不知道多少，如今正是抽完了新芽的时候，也难怪会有这漫天的飞絮了。
“走吧。”他说。
我们一路出了秦府，沿着秦淮向郊外走去，路上行人稀少，再没有当年的盛况。
“怎么不回家看看？”他像是想起了什么，突然侧身问我。
我......
“我如何能记得小时候的家在哪里，”我摇头，“小少爷您怕是忘了，我离家去往千岛湖的那一年，才五岁而已呀。何况沧海桑田，恐怕旧宅早已不在。”我戏谑他。
他先是一愣，然后缓缓说道：“嗯...我自然记得。只是你不知道，你走后秦家也出变故，二位兄长战死......那时起，我就只自称大少爷了。”他叹了叹气，欲言又止。
我有些诧异，从前在谷中那样长的时日，他竟然从未提起，于是我问道：“后来呢？”
“后来...家里收养了晖凌，再后来父亲入狱，我便与他分别，各自去了万花和七秀，”他顿了顿，“之后你也就知道了......”
“嗯。”我点点头，但总觉得他有所隐瞒。
我开始回想这些年来发生的一点一滴，那一幕幕仿佛是昨日才刚发生一般，欢笑，泪水，甚至鲜血和战燹......几近破碎的记忆跳跃着掠过我的脑海。
沉默。只剩下沙沙的脚步声。
我回头望了望由秦府来时的路，原来不觉间，已经走出这么远了。
—TBC—
